钟夏火点了一下地图:“想要援兵是吧,实话告诉你,从昨天开始,中和方向吃紧,所有的预备队都调过去了。我们必须守住平壤南大门,以接应第一混成群,中和一旦失守,五千余友军将会全部完蛋,朝鲜王室也会落入日本人之手,我们无论在战术还是战略上都会处于不利地位。所以,没有援军给你,我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守住阵地。”
陈星云嘴上说:“是,保证完成任务!”,心里仍在嘀嘀咕咕个不停。
钟夏火看出他态度不够坚决,便故意说:“这样吧,你领我到阵地上转转,看敌人的炮火到底有多猛烈,我再算计算计该给你拨几门大炮过来。”
陈星云吓了一跳:“师长,您可千万别上阵地去,出了事我可负责不了,这样,我尽力守住阵地,援军的事情我不提了。只是——”
“你当我怕死?”
“属下绝无此意,师长,您要真体谅我们十五团,就拨四五个基数的弹药过来吧,我们的五七山炮差不多断粮了。”
钟夏火回头对通讯员道:“记下,给十五团拨五七炮弹三十箱,机枪子弹十箱,黄昏前送到。”
陈星云乐得差点要弯下腰行旧式打千礼。
※※※
十五团一营阵地,位于北山的南麓,此时已是弹坑累累,山上树木无一完好,战壕被弹坑隔成一截一截,阵地上下更是死尸遍布,惨臂断腿散于其间,被遗弃在山坡上的伤兵哀号不绝,此景犹如人间地狱。
很快,急促的枪炮声又吞没了一切。
一营营长莫华虎少校在防炮洞中听得日军重炮火力已经向后延伸,立即冲上战壕,与机枪排士兵一起将一挺十管格林机关枪推进战位,然后亲自操枪射击。格林机枪的枪管急速转动着,依次击发,7点92毫米子弹如暴雨般向山下挺着刺刀猛冲的日军倾泻。
忽然一阵呼啸声,一组五七山炮炮弹又在日军散兵线上开花,一下炸倒好几片。莫华虎口里叫道:“好,打他,真他妈比俺家割麦子还快!”,手指扣着扳机不放,很快打空了整个100发的环形弹鼓。
“子弹,拿子弹来!”莫华虎吼道,却见机枪排排长许魂少尉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报告营长,全营机枪子弹只剩下三百发了,每挺机枪只够一个弹鼓。”
“笨蛋,紧张什么,不是还有三百发吗,先拿一个弹鼓给我!”
“是。”许魂递过弹鼓,心想这个营长该自己当,而莫华虎只够格做一名机枪射手。
一百发子弹只够贪婪的格林机枪吞食半分钟,莫华虎的机枪又“喀嚓”一声停下了。
“还有子弹吗?”
“二班正在用一个弹鼓,这是最后一个弹鼓——”
“拿来!”
许魂慢吞吞地交出最后一个弹鼓,脸上表情似乎是正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交给讨租的地主。
当一营的最后一个机枪弹鼓在营长手中报销之后,全营的机枪就此闭嘴。
又一阵密集炮火之后,日军第十九步兵联队第三步兵大队大队长久川流能少佐亲率本队最后的三百名生力军冲向清军一营阵地,后面大队属的两门70毫米步兵炮和八挺马可沁机枪不停喷吐着艳红的火光。
“天皇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帝国皇军不可战胜!”
久川流能少佐高喊口号,举起军刀,后面是大群头绑旭日布条、裸着上身、手握步枪的帝国武士,或者叫疯狗。
一营阵地上,莫华虎少校和他的部下们正被日军的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忽然听到一阵叽哩哇啦的喊叫,显然敌人已经冲近。
莫华虎拍拍许魂的肩头:“去,帮我到营部防炮洞,把我那把大刀拿来。”
许魂诧异道:“要用那种东西?”
莫华虎道:“什么那种东西,那叫大刀,快去。”
许魂急忙跑向营部防炮洞,抓到那把大刀就往回跑,待他把大刀递到莫营长手上时,战壕中的士兵们已经上好了刺刀,准备冲出去肉搏。
莫华虎左手一把左轮枪,右手一把坠着红穗子的阔刃大刀,口中大吼:“小鬼子冲到上来了,砍他,弟兄们,跟我来!”,身子已经跃出战壕,逼面碰到个冲在前面的日本兵,当即手起刀落,斩下个滚圆脑袋。
“杀啊!”
两百多条汉子端着刺刀冲下山坡,其中也有机枪排排长许魂少尉。
许魂紧跟在莫营长后面,时刻防范鬼子从营长侧后偷袭。忽然,斜刺里闪过来一名狂吠不已的日兵,直取营长后心,许魂急挺枪上前,挡住对方。日兵来势汹汹,转而猛刺许魂,许魂却因拼刺刀功夫没练好,拦挡不及,左肩中了一刀,痛得大叫。那名日兵收回枪,正欲再刺,却被一道银光自脖颈处闪过,立即一股污血飞上天空,溅得许魂满脸满头。
许魂抹着脸,看看身上红通通一片,也不知哪儿是自己的血,哪儿是鬼子的血,只见莫营长提着滴血的大刀冲自己跑过来,对自己吼了声:“小子,学着点!”,便又挥刀再冲。许魂捂着伤口跪下,眼看身边的弟兄们在莫营长带领下把敌人赶下了山坡,心想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能当排长已经是八辈子积德了。
久川流能少佐挥刀劈倒了一名清军战士,又顶着一名己方伤兵的脑袋开了一枪——为了让他免遭被俘之辱,终于遇上了肩上缀着少校军衔的莫华虎。
在久川流能想到对手必是清军指挥官之前,他的瘦长脑袋就骨碌碌滚下了山坡。
真正的战场上是没有时间给人思考和说废话的。
※※※
当日黄昏,清军禁卫十五团团长陈星云满意地收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满满三大车的弹药。
与此同时,日军十九联队联队长千寻尾南中佐领着他不到定额人数四分之一的残部放弃对江东的进攻,灰溜溜撤回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