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预备队!”
“是-----”小泉答应得很迟缓。
“你怎么了,没吃饭吗?像只蔫了的公鸡!”白虎少将保持着他那完美的立姿,用凶狠的语调质问那小兵。
“从前天开始,部队就断粮了。”小家伙仍旧拿不出一丝生气。
“断粮算什么,只要还有日本刀,只要还有武士道,只要还有天皇的保佑,我们必定战无不胜!”白虎拔出铸有他家虎纹家徽的闪亮长刀,凝望着在阳光下耀眼不已的刀刃,陷入了极度的陶醉中。
小泉心里骂着:“当官的每天都有饭团和咸鱼,当兵的却连野菜汤都喝不到,你们应该一个个都切腹去。”,转过身先溜掉了。
山下的街道上,两群疯狂嚎叫的野兽聚在了一起,开始互相撕咬。
日军第二十二联队联队长武田公健大佐亲领本部两千五百官兵扑向西大门上的缺口,正好与突入的清军第十五团所部碰个正着,两军遭遇距离如此之近,几乎无人想到要列队放枪。
刚跳下西大门南边城墙上的缺口,十五团一营营长莫华虎少校就高喊一声:“干他狗娘养的!”,率先砍死一名打头的日军军曹,领全营杀入敌阵。
日军原本也早有准备,步枪全都上好了刺刀,见清军如此英勇,也激起了血性,齐声高喊“天皇万岁”,冲杀上来。
汉城的大街并不宽敞,一千多人挤在一段不到百米的街道上奋力肉搏,只见刺刀雪亮,人影飞舞,左劈右刺,血肉四溅,眨眼间就已倒下数十人。
莫华虎一把大刀舞得栩栩生风,几分钟里就已砍倒十余名日兵,许魂率警卫排紧紧护卫在他身边,官兵齐心向前猛冲狠杀。不觉间,以莫华虎为核心的三十多名清兵脱离了大队,突入了日军阵线的后方。
“营长!我们后面没有自己人了!”许魂首先意识到这一点。
“不要回头,一直往前,他们会跟上来的!”莫华虎一边砍杀一边吼道。
又过了几分钟,许魂回一下头,还是没看到自己人,这时他和营长身边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营长!我们被包围了!”许魂喊道。
“吵死了,前面没有敌人了,包围你个屁!”莫华虎又剁下一颗脑袋,喘着气吼道。
许魂向前一看,果然没见到半个敌人。
“营长!现在怎么办!”
“叫你个娘,跟俺走就是了。”莫华虎狠吸一口气,踢破一扇木门,领着大家闯了进去。
一眨眼的工夫,这一支孤军又从屋子的后门冲了出来,迎面碰到几匹高头大马。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一名肩上顶着两杠三星的军官用日语叫道。
莫华虎懒得废话,手起刀落,生生砍下了那名军官的大腿。
许魂等人的反应也不算慢,举起刺刀捅过去,将马上的几人悉数弄倒,又上去连插十几刀,方才罢手。
“啊——八嘎!”那名日军大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着,大腿切口上鲜血四处喷射,莫华虎出于叫声会引来日军大队的考虑,走近去一刀削掉了他的脑袋,倒也让那大佐省却了不少临死前的折磨。
莫华虎此时并不知道,他手刃的日军军官,正是日军第二十二联队联队长武田公健大佐,他更不知道,在这样关键时刻砍死了日军前线指挥官,对整个战局的发展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不过,现在对莫华虎来说,最重要的是保全身边这十名战士的生命,不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他坚信后继部队很快就能杀过来。
“快走,不要捅了!”莫华虎拉过一名还在端着枪猛戳地上尸体的一等兵,领着众人又钻进了一幢小木楼内。
半小时后,莫华虎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大部队,他身边只剩下五个人了,刚刚有五名战士为了掩护营长冲出包围圈而留在一幢木屋内与百余名日军周旋。
“营长——”许魂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的短檐军帽在混乱中不见了,刺刀也折断了,军服上血迹斑斑——大部分是敌人的血。
“俺知道你要说什么,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莫华虎舔舔嘴唇,攀上一堵低矮的院墙,粗略看了几眼,便一骨碌翻了进去,从里面打开院门。
这是个不大的院落,中间一片花圃,除了紧靠后墙的正厅之外,两旁只有四间大瓦屋,莫华虎领着许魂四处转了转,没看到什么人,也没找到一丁点食物。
两人扛了几张桌椅,卷了两床被褥来到正厅,把正骨碌骨碌往喉咙里灌水的四名士兵叫过来,一起在正厅大门上堆造简易掩体。
一名二等兵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来了一个把锄头,从花圃中挖泥,另一名一等兵扯来一床被子,把泥土裹进去,然后拖到大门上,跟砸烂的桌椅木料堆在一起。
另外两名士兵找到了一个装满书籍的木箱子,直接就拉了过来,被莫华虎叫住,莫华虎打开箱子,把书全都倒出来,然后让那两名士兵去用泥土填满这箱子。
许魂则忙着清点弹药和其它物品,六个人的东西实在多不到哪儿去,他很快得出了结果:“营长!我们还有五条毛瑟枪,一把左轮手枪,一把大刀,四把刺刀,步枪子弹一百四十三发,手枪子弹十六发。另外,还有两壶半水,六块压缩饼干。”
莫华虎过去取了自己的左轮手枪,对着壶嘴灌了口水,猛呼一口气道:“狗娘养的小鬼子,把俺逼到这地步来,,俺们还有百多发子弹,就算打完了还有大刀刺刀,杀到没力气了,也他娘的够本了。”
许魂点点头:“营长,我听你的。”
莫华虎把水壶递过去:“小兄弟,真是委屈你了。堂堂一个大学生,俺们国家的栋梁,跟着俺这一个粗人,走到这种绝地来,俺真是心里有愧啊。”
许魂头一次看到营长露出了这么深沉而严肃的表情,鼻子一酸,连忙接过水壶:“营长,别这么说,我们不是还有希望吗,要不然,您也不会让大家搞掩体了——我们的大军一定会到的。”
莫华虎抿了抿嘴,拍一下许魂的肩头:“小兄弟,像俺这种人以后是混不下去了,将来都得靠你们这些大学生啊,俺就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把你保下来。”
许魂预感到了自己的泪腺正蠢蠢欲动,赶紧把水壶凑到嘴边,连灌了几大口,然后用力抓紧莫华虎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营长,我跟您同生共死!”
院子外边忽然传来了叽哩哇啦的吠叫声,日军正在逐屋搜索,寻找那一小股给己方造成了莫大混乱的清军战士。
莫华虎站到门口,小声招呼还在院子里忙活的四名士兵,让他们把还未完成的东西立即扯到门口来,手中的左轮枪已经拨开了机柄,眼睛密切注视着两边的院墙和正中的大门。
一名日兵在左边的院墙上露出了半个脑袋,只听“砰”一声,再加“扑通”一声,莫华虎在这边稳稳地握着枪,自认为已经打中了那倒运鬼的眉心之间。
“准备战斗!”莫华虎高喊一声,六个人都进了正厅,躲在极度不完美的掩体后面,人手一枪,人人集中了全部精神预备射杀某些动物。
日军开始撞门,大门上的门闩似乎所用木料不佳,几下子就“喀嚓”一声断裂开了,四名日兵随着冲力扑了进来。
不等莫华虎下令,众人一排枪过去,将这四名日兵全部击倒,后面的日兵举枪欲射,又被莫华虎以手枪连续击倒二人,其它日兵慌忙闪向两边,藏身到院墙后面。
莫华虎扶着一团裹满了泥土的绣花被子,挥着枪叫骂道:“来啊,狗娘养的,怕了不是?让你爷爷好好教训你一顿。”
话音未落,五个日兵攀着院墙一下子翻了进来,这时许魂等人的毛瑟枪早已上好膛,举枪便射,即时打倒三名日兵,剩下的两人还未及还击,已被莫华虎一枪一个悉数解决,五名日兵胡乱贴着墙根倒下,倒颇像被监狱里的郐子手执行了枪决。
正当许魂等人猛拉枪栓的当口,四名日兵从院门直闯进来,蹲下就是一排枪,19岁的二等兵梁克不幸头部中弹而亡。
当时的紧张情况不允许任何人去注意一名士兵的阵亡与否,许魂首先对着正边拉枪栓边冲上来的一名日兵放了一枪,却只打中了他的左臂,那名日兵右臂举着枪,仍高喊着往前冲,直到两秒钟后被莫华虎的一发子弹射穿脖颈方才扑然倒地。
另外三名毛瑟枪射手准确地击倒了三名日兵,然而,更多的日兵涌出大门、跳下院墙,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杀上来。
莫华虎的左轮枪中只剩下了六个空弹壳,当然,它立即被主人当废铁般扔到一边,而不得不妒忌地看着那把散发着浓郁血腥气息的大刀片子与主人亲密地融为了一体。
许魂等人早在战斗前就已把步枪上好了刺刀,一见营长已挥动那把红云点点的大刀跳进了院中,立时血脉鼓胀,端起枪跟着冲杀上去。
日军步兵操典规定:肉搏战前必须下掉枪中的子弹,莫华虎听说过,但他并不相信每一支日军部队都会那么做,但幸运的是,他遇到的这股日军显然严格遵循了步兵操典。
莫华虎单手运刀,挡掉了一名日兵斜刺过来的攻击,忽一个转身,借势运气,手挥刀舞,刀光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光滑的半圆,半圆的中间部分正好与那名日兵的脖颈细密地重合。
一股污血直冲上天,一个头颅滚进花圃中的泥坑,一具无头尸体在几名日兵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往后倒去。
“八嘎!”一名瘦小的日军军曹挥着他廉价的制式军刀冲上来,莫华虎并不当面迎敌,却猛地向旁一晃,头一低,躲过那名军曹斜劈下来的一刀,同时左手搭上右手,双臂发力,熊腰一扭,又是一道闪亮白光,竟将对手从腹部横切成两截。
“呀!”鬼子们一阵怪叫,六名日兵一起向莫华虎冲击,莫华虎向前一步,抓住一名日兵的步枪枪身,狠扯过来挡掉另一名日兵的刺杀,同时一脚踢飞身边的那名日兵,左手猛一挥,掷出刚刚夺到那把步枪,正中一名日兵胸前。
“嚓”一声,很轻,几乎没人听得到,但莫华虎听到了,他感觉到腹部一阵强烈的酥麻,紧接着是痛,身体被刺穿的痛。
“营长!”
莫华虎听出了许魂的声音,但他没有答应,他看清楚了刺中他的那名日兵——个嘴边刚刚冒出绒毛的小伙子。
“呀啊——”莫华虎拼尽气力怒吼着,右手上的大刀已经劈出了光华四射的最后一斩,然后,一颗头颅。
更多的刺刀穿入了莫华虎健壮的身体。
许魂疯了。
※※※
等到完全的安静降临这个普通的城市院落,青砖铺就的地板上,已经布满了完整或残缺的尸体。
禁卫十五团团长陈星云中校搀扶起脸上血泪融合的许魂,拾起那把从刃口到刀柄尽是鲜血的大刀交到许魂手中:“许魂,莫营长最得意的就是他这把大刀了,你把他收好。”
“是——”许魂咬着牙忍住泪,双手接过了大刀。
陈星云单膝跪地,抚下了莫华虎仍圆睁着的双目,轻声道:“老莫,我们来晚了,不过你放心,鬼子已经被我们赶进宫城去了,他们快完蛋了,我们十五团马上就杀过去,一个鬼子都不留,全部砍成肉块!”
陈星云身后排成三列纵队的几十名战士举枪齐射,伴随着密集的枪声,一阵怒吼在院子内外回荡:“杀光小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