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魂大吃一惊:“这么说,今天您的战绩——至少是一百二十五个!”
“不过我都是一个人在干,没有其他人可作证,所以恐怕无法记入正式纪录,不过我无所谓,只要我知道我真的干过这些事就足够了。”
许魂点了一下头,把纸片递还贺风起:“你说得对,我们在这里做的事情,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清楚呢,我们所能够得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恐怕也就是回忆而已了。”
许魂拍了一下贺风起的肩头,大步走向掩体门口,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掩体门外的黑暗中之前,一个响亮的声音回荡在贺风起耳中:“现在你是帝国第一王牌狙击手了,我虽然不能为你作证,但我会永远记住这件事!”
直到中俄战争开始前,正式的帝国狙击手王牌榜上,排在第一位的萧宁边拥有一百九十二人的射杀纪录,而排在第二位的贺风起只比他少八人。
战争留给军人的,最重要的东西,真的只是回忆吗?
太阳终于软弱无力地坠入了西边的丘陵轮廓线后,夜暗中一阵阵断续的枪炮声在战场各处回荡,两群智慧生物还在继续厮杀,人肉和鲜血还在不断地作为献给谁或谁的祭品脱离完整的人体,没有人制止这一切,没有人能制止这一切,直到一方满足,另一方无力,也许才是告一段落的时候。
许魂率领的三个半营只携带着机枪和若干门迫击炮,借着新月的微光对俄军阵地发起攻击,受到打击的俄扎鲁缅科旅97团的一个营此时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却仍坚守阵地,与蜂拥而至的华军展开了决死的肉搏战,几乎全部阵亡。
许魂所部马不停蹄,继续向前突击,锲入了科西金旅第99团阵地的侧翼,双方一场混战,俄军旅长科西金不明情况,以为本部遭到禁一旅主力攻击,下令99团收缩阵地,退到西边的几个高地上(即华军禁十二团原先的阵地),这就为许魂的部队让开了道路,许部一路突进,大约在二十一时与禁十一团所部取得了联系,至此,华军在结雅河西岸联成了一气,形成了新的防御态势,所据守的阵地面积大约是当天战斗开始前禁四旅阵地面积的三分之一,兵力方面则由于禁一团的不断增援而逐渐回复以至超过了原先的水平。
※※※
对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而言,命运正在无情地抛弃他的部队,他的胜利,以及他对未来显赫战功的期望。
夜,二十二时,桌上点着蜡烛,勤务兵正在收拾碗碟,什塔克利别尔格并不觉得自己有吃下什么东西,可是面前的碗碟确实已经空掉了。他有点懊丧,有点恼怒,有点不知所措。几分钟前,集团军参谋长穆拉塞罗夫上校转来了斯沃博德内留守部队的求援电报,说是发现部署在斯沃博德内对岸的华军禁卫第七旅所部正在偷渡结雅河,派去驱击的几个连被击溃,现华军正在逼近斯沃博德内市区。
“废物,一群废物,我不在就要出事,再怎么样敌人也只有一个旅而已,守卫斯沃博德内的不也是一个旅吗?一发现敌人偷渡就应该用主力部队把敌人赶下河去,怎么能只派几个连去给人家塞牙缝呢!愚蠢透顶!”
对着蜡烛空骂几句后,什塔克利别尔格站起身,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突然他停下来,问勤务兵:“参谋长去哪里了?”
“一直没看到他。”
“找到他,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我身边!”
话音未落,穆拉塞罗夫上校已出现在餐厅门外,映着煤油灯的昏暗光线缓步走进来。
“好吧,参谋长,你来的正好,现在我要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我们应不应该抽调部队回斯沃博德内去呢?”
什塔克利别尔格问道,不自觉地捻起嘴边的八字胡。
“司令官,我想这次攻势显然已经无法取得决定性胜利了,我们还是把部队收回来,一部分固守在这里,主力则迅速调回斯沃博德内,把过了河的华军禁7旅歼灭或赶回东岸去,如果您肯立即下决心的话,我相信我们将很有可能在斯沃博德内方向上取得真正的胜利。”
穆拉塞罗夫说道,其实他很明白,华军禁7旅发动的不过是一次声势较大的佯攻而已,光靠禁7旅是拿不下具有坚固防御体系的斯沃博德内的,禁7旅的目的只在于吸引俄军注意力,迫使俄军将主力部队撤出所夺取的禁4旅阵地而已,一旦俄军主力开始撤退,禁7旅必定会像兔子一溜烟窜回东岸,谁都抓不到。但他更清楚前线的情况,刚刚他就是到前线跑了一小圈,发现各旅团实际上已无力在第二天发起任何实质性的攻势,而被压缩在西岸阵地上的华军实力却不断增长——这可以从华军阵地后越来越密的火光看出些端倪。实际上,在这样阴暗的夜晚,俄军大炮是不可能阻止华军禁1旅渡河的,只有禁1旅的人愿意,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晚上搭造起足够的木筏,将全旅的步兵和轻炮兵运到西岸来,于是到了第二天,俄军又要对付一整个未受多大损失的旅,而在今天的战斗中,五万四千俄军从早打到晚,仍然没能吃掉或赶跑当面的禁4旅,反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更可怕的是,派去切断禁4旅与谢尔盖耶夫卡之间交通线的骑兵部队发出警报,从谢尔盖耶夫卡出发的两个中国步兵团正快速接近禁4旅阵地,在午夜之前,将进至俄军设在禁4旅旅指以南5公里外的第一道拦阻阵地前,也就是说,次日天亮之后,华军将能够以五个相对完整的步兵团和两个受重创的步兵团对付俄军已经残破不堪的九个步兵团和四个骑兵团。穆拉塞罗夫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惟有转攻为守,休整部队,等待后援才是上策,但他知道什塔克利别尔格这个老顽固是不会放弃将要到手的胜利的,只能用另一个美好的胜利前景来引开他的注意力,才有可能使他同意把部队撤出战斗。
果然,什塔克利别尔格有些动心了,他沉吟了一下,仔细地询问起穆拉塞罗夫关于歼灭华军禁7旅的事宜来。
“有办法歼灭那个旅吗?虽然这不能立即给予海兰泡要塞直接的支持,但至少也可以打乱敌人的部署,迫使他们从进攻要塞的部队中抽调部队来防御我们,对要塞的防御还是有利的。”
“即使不能彻底歼灭,也有可能将其击溃或重创,我们只需连夜把捷什金旅撤出前线,用马车运到斯沃博德内东南的瓦拉米渡口一带,那是敌人主要的渡河点,让捷什金旅切断敌人的退路,与斯沃博德内的守备旅一起夹击敌人,对了,还要加上科西金旅,这个旅应该立即运动到巴尼夫居民点,从那里出发,就可以和另外两个旅一起,把敌人包围歼灭掉。”
穆拉塞罗夫一边陈述自己都不相信的战斗计划,一边煞有介事地在地图上指指划,并不时插进华军正源源不断向禁4旅阵地集结的一些情报,渐渐地,什塔克利别尔格接受了他的意见,决定连夜撤出部队,主力向北急进,准备“围歼”那个不可能被围歼的华军禁卫第七旅。
月渐渐沉去,夜渐渐散去,风早已停歇,太阳静静升起,照耀在遍布弹坑和死尸的战场上。
结雅河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南流淌,河边的松树、杉树和白桦树经历了昨日的狂风之后,显得有些疲倦,白桦的叶子轻轻耷下来,不时微微蠕动一下。
忽然,一排剧烈的轰鸣声,震得几棵白桦的叶子先是惊悚后是不满地颤抖起来,大炮响了,人类又准备继续表演他们伟大的剧目,白桦不会欣赏这伟大,它们只知道那些大炮很吵,而且会放出很多有毒的废气,当然也包括很有营养的CO2(二氧化碳)。
一夜之间,禁卫第一旅的3个步兵团和全部团以下火炮均从东岸转渡到了西岸,只有本旅配属的18门90毫米榴弹炮和18门105毫米加农炮由于重量问题而留在了东岸,但这些大炮的射程仍足以覆盖包括莫斯科维季诺镇在内的俄军大部分阵地。
一小时的火力准备后,10月6日9时20分,禁一旅旅长许魂下令全旅发起反攻,主要目标是昨天被夺取的原禁十二团阵地,从北到南,分别是131、153和147高地,对每个高地均以一个加强营作为主攻部队,另配属一个营助攻并支援。
战斗只进行了半小时,三个高地就回到了华军手中,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战斗,华军只是从出发阵地的战壕里爬出来,小跑半小时,爬到山顶插起龙旗就算完成了任务,其间只有几十人被俄军的纵射炮火轰毙。
俄军连夜撤出了阵地,动作很迅速,死尸全部丢下不要,伤员则以人力悄悄运下,整晚上还不时以枪炮火力骚扰华军阵地,甚至会派出突击分队袭扰华军,禁一旅旅长许魂整夜忙着组织部队渡河并筹备天亮后的攻势,并未想到俄军会就此撤退。
十点钟左右,预备禁卫第十旅的增援部队与禁四旅取得了联系,随即接管了禁四旅第十、第十一团的防务,当天午后,禁四旅旅长钱梓辰接到禁卫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的命令,让他率领残余部队退往谢尔盖耶夫卡休整,禁卫第四旅从此开始了将近两个月的漫长休整期。
在把指挥所移交给许魂的禁一旅之前,钱梓辰得到了本旅(含附属部队)的具体损失报告,拥有2500人的禁卫第十二团几近全灭,另外两个团也被重创,全旅在10月5、6日两天共阵亡失踪4122人,伤3854人,合计7974人,占全部参战兵力的将近八成,损失团以上火炮57门,其他兵器无可计数,可以认为,本旅已基本丧失战斗力。
钱梓辰心情阴郁地离开了这块伤心之地,10月5日当天,他最得力的一个团长——11团团长王守忠——被打成残废,另外一个团长——12团团长何鸣远——失踪,大约是被俘虏了,另外还有一大批他所熟悉的基层军官或死或失踪或重伤残废,他觉得自己这个旅差不多等于是垮掉了,不过他明白,禁4旅没有垮,这个旅坚持到了最后,俄国人最终还是没能吃掉它。
事实上,10月6日当天,莫斯科维季诺周围的战斗仍在进行着,只不过这已经不关禁四旅的事了,钱梓辰收拾起他的东西,骑上一匹许魂送给他的粟色母马——他原来的坐骑早已不知去向——起程了,他的身后,是几条拖得长长的伤兵纵队,那满目的染血的白绷带,会给许多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回忆吧。
一阵嗡嗡的引擎声自天而降,钱梓辰举目望天,一队飞机正低低地掠过人们头顶,向北面的俄军阵地扑去。
“总算来了啊,还不太晚。”
钱梓辰自言自语道,双腿夹了一下马胁,踏上了向南的路。
他的身后,伤兵们纷纷向空中抛起军帽,高喊着“帝国万岁”向空中的飞机致意。
俄军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在10月5日当天的损失尚不是当时参战的华军官兵所能了解的,事实上,俄军也只记录了10月5日、6日两天的损失,而10月6日该集团军还展开了与华军禁卫第7旅的小规模战斗,并遭受到华军东北方面军100多架次飞机飞艇的猛烈空袭。由于战后没有更多的资料可供查询,史学家们一般只好录入两天的损失数字。在10月5、6日两天,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总共阵亡和失踪9532人,伤19256人,合计28788人,大约是10月5日第二次莫斯科维季诺会战发起时投入攻击兵力的五成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