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突然闪烁起一片令人惊骇的刀光,那是头戴高高的、闪亮的缀马鬓头盔的重骑兵在立正致敬。
随着四声刺耳的哨音信号,水兵们将灵柩抬上紫、红、白间饰的炮车——多么伟大的军事传统?
两面是密密的、鸦雀无声的人群,送葬的行列在两堵由皇家近卫团士兵构成的红色警戒线之间徐徐前移。
灵车由英国骑炮兵队拖曳着,伴随灵车和在车后走着的是已故陛下的六十三名侍从副官,不是陆军上校就是海军上尉——其中有五个公爵、四个侯爵和十三个伯爵。
这就是英国,贵族、爵位、身份,时光无法消磨的传统,渗透到上流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英国的三个陆军元帅:基钦纳勋爵、罗伯茨勋爵和伊夫林*伍德爵士并骑而行,他们后面是六个海军元帅。
再后是独自一人行走着的约翰*费希尔爵士,前任第一海务大臣,爱德华国王的密友,有“无畏舰之父”的美名。此人脾气急躁,性情怪僻,喜欢独断专行,所以他的人缘嘛——大家都看得到了。
之后,一个又一个衣着华丽的步骑兵方队,或树枪或立刀,步履整齐地护送灵车前行。其中有头戴熊皮帽的的科尔斯特里姆军、穿裙子的戈登高地军、头盔盖到眼睛的近卫骑兵、红制服的轻骑兵、带长矛的枪骑兵和伊丽莎白时代装束的皇家火枪兵,有来自德国、俄国、奥国的声名显赫的轻骑兵和重骑兵分遣队,以及爱德华曾任名誉长官的其他国家的骑兵部队——这样宏大的军事场面,对于一个有“和平缔造者”之称的人的葬礼来说,似乎并无讽刺之意。
再后面走来的是一瞬间令人回到中世纪的盛大队伍:穿着中古肥大纹章战袍的传令官们,手持银杖的侍从队,红衣黄穗的王室侍从武官队,苏格兰弓箭卫队(带着可以送进博物馆的长弓和匕首),假发黑袍的法官们,深红法衣的高等法院首席法官,紫色长袍的主教们,黑丝绒礼帽和伊丽莎白式饰边衣领的王室卫队,还有一队衣服上满是黑白方块的号手。
接着就是刚才已经详细介绍的帝王贵胄们的骑马队伍。
尊贵的骑士们后面是一辆玻璃车厢的马车,载着新寡的太后和她的姊妹俄国皇太后,两人脸前都戴着黑纱,看不清表情。
再后是十二辆普通的黑蓬马车,载着各国的王后、贵妇以及不骑马的其他王公显贵。
沿着白厅、林荫大街、皮卡迪利大街和海德公园一直到帕丁顿火车站,长长的出殡队伍缓缓而行,刘平突然觉得,这样的葬礼未免也太有面子了。
皇家近卫骑兵队的乐队奏起刘平从未听过的送葬曲,哀伤的旋律却与己无关,刘平心不在焉地拉着缰绳,思维一下子闯进了禁忌的区域。
父皇百年之后的葬礼,会像今天这样宏大而体面吗?这地球上会有多少国家的显赫贵人前来吊唁呢?英国国王会来吗?德国皇帝会来吗?
难道说,一定要成为英国这样的日不落大帝国才有可能吗?
单纯的想法,黯然消散的哀曲,刘平望着远方高高飘扬的米字旗,向着内心冲动之神的祭坛暗暗叫嚣:你们的帝国恐怕已经时日无多,我们的帝国才将真正不落,等着看吧!
葬礼结束回到宾馆时,迎接刘平的是宾馆女侍热情得可怕的目光——喂,这位女士,口水都流出来了!
“殿下辛苦了,请回房稍事休息,马上就到午餐时间了。”陪同的元老张志高关切地说道。
“不,我还不累,不如张元老陪我聊聊吧。”
张志高欣然答应了。
两人在套间的小客厅里坐下,白围裙的女侍端上了英式红茶。
“殿下想聊什么?”张志高习惯性地往茶里扔下两颗方糖。
年轻的眼睛,闪烁着热情而不乏知性的目光:“今天看到英德君主走在一起,看起来仿佛亲兄弟一般,后来德皇还抢着跑去给英太后开车门,觉得很有趣。”
“怎么个有趣法?”
刘平一摊手:“前年因为印度军火案互相在公众场合彼此攻击,去年因为在阿比西尼亚分赃不均又骂了一场,最近为了德国想要介入波斯革命的事更是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却可以当没事一般地互相献殷勤,这就是政治吗?”
张志高喝口茶,笑着点点头:“殿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互相攻击是因为国家利益,彼此献殷勤同样是国家利益的需要,骂你不一定因为恨你,对你好也不一定就是爱你,个人的观感无关紧要,一切以利益至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