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维特点头。</p>

“但是——”</p>

克雷莫夫顿了顿，挺直了胸膛。</p>

“如果继续将这场战争进行下去，俄罗斯将不复存在。”</p>

维特无声冷笑，伸手取过榻边小桌的镂花玻璃杯，抿了两口清水。</p>

“可是按照某些人的说法，自美国参战以来，协约国的胜利不过是时间问题。只要坚持到最后，伦敦密约中英法许诺的海峡和巴尔干的利益就能如约到手，次战争中由我亲手割让的远东领土自不必说，德国的东普鲁士、奥匈的加里西亚将成为帝国的新行省，俄罗斯的荣光将达到史无前例的地步，帝国将迎来更光辉的新时代——不是这样吗？”</p>

克雷莫夫嗤鼻道：“那都是李沃夫、米留可夫之流的痴心妄想，美国被迫参战已经快一年了，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太平洋舰队被击溃，夏威夷群岛被占领，西海岸被蹂躏，视为后院的墨西哥被得到中**火援助的农民军占据了首都——够了，他们早已威信扫地！依靠他们，不如依靠乌克兰大白猪。”</p>

维特听罢，咂咂嘴，微笑摇头，继续欲擒故纵：“也不能这么说，最近美国人不也开始了？第一批远征军已经登陆法国，以后说不定会有源源不断的美国援助物资从摩尔曼斯克送进来，足以支撑我们把战争进行到底？”</p>

克雷莫夫蔑笑道：“阿拉斯加？那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也能称为战争？等中国人抽出手来，他们迟早还得乖乖滚回去。至于那支只有一个师的远征军，就跟橱窗里的洋娃娃差不多。说到美国援助的物资，据说美**队连野炮都要先在法国订购，就更别指望他们有多少剩余的物资能分给我们了。不认清现实，是没办法拯救国家和民族的。”</p>

“认清现实以后，打算怎么做？”</p>

维特显然无意继续绕圈子。</p>

克雷莫夫眼中凝起一股虽死无惧的意气，斩钉截铁道：“说服皇停止战争，挽救俄罗斯。如果不行，就换一位能够认清现实的皇。如果这样也不行，那就抛开君主体制，由有力的军人联合社会贤达组建新政府，尽量体面地结束战争。”</p>

一听到“抛开君主制”，维特脸色骤变，高声喝吓道：“这可是叛国加卖国的罪恶念头！”</p>

克雷莫夫毫无惧色，反过来也抬高了声调：“您真的相信自己所说的？无视现实，坚持要把国家带入毁灭的君主，被抛开而不是被消灭，才是真正的幸运！”</p>

楼梯间里突然传来桃花心木底拖鞋笨拙地敲击杉木楼板的声音，稍顷，一位单手托着茶盘的老妇人——维特夫人——轻轻推开了房门。</p>

“希望我没打扰到你们。”维特夫人笑眯眯地说，往克雷莫夫面前的小茶几摆开了蓝釉瓷的镶银茶壶、镂花玻璃茶杯、银勺和盛砂糖的银碟。</p>

维特向夫人点头一笑：“出去后把门关严了。”</p>

克雷莫夫跟着道了谢，却无心喝茶，眼巴巴盯着维特夫人夹着托盘出了房间关好门，楼梯间里的笨拙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这才重新挺直了胸膛开口道：“我们正在集合志同道合的各界人士，包括那些不大激进的社会主义者，在确信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后，一整套行动将不可逆转地展开，在这其中，我们需要您的力量，这也是我现在坐在这里的原因。”</p>

维特沉吟许久，眯眼看着克雷莫夫：“你们做好了牺牲的准备？”</p>

“是的。”克雷莫夫毫不犹豫。</p>

“牺牲自己、同志、敌人和大量的无辜者？”</p>

克雷莫夫楞了一下，昂首道：“在拯救国家与民族的道路，不存在无辜者。”</p>

维特一脸忧虑地轻轻摇头：“我担心的是，你们的信仰与热情，你们单纯而高尚的目标，最终会为自己所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所吞噬。”</p>

“不管开启的是什么，都比这场战争继续下去要好。”克雷莫夫一字一句道。</p>

维特闭眼许久，终于无可奈何地微微点头：“克雷莫夫将军，也许您不会拒绝在我这里吃一顿简单的晚餐？”</p>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