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首都伯尔尼，一座背靠大片发黄草坪的三层洋楼檐廊下，一部中国产的黑色飞马牌小轿车戛然而止，一位周身雪白、浓黑的一字眉特别醒目的海军少校推门下车，夹着公文包在门房前稍站了一会儿，只见栅栏式的镶花大铁门旁挂着一块实木的牌子，靠右竖着一列墨笔大字：“大中华帝国驻瑞士联邦大使馆”，左边横着几排德文、法文和意大利文注释。</p>
掏出证件给门房看过，少校信步而入，尚未跨入大厅，先与一位身材修长、样貌清秀的陆军尉打了个照面，对方抢先敬礼，微笑迎道：“是周树人少校？我是驻瑞士武官处的唐凌竹，请跟我来，武官长在等您。”</p>
一小时后，换了便装的两人并肩出门，坐一直等候在门外的轿车，绝尘而去。</p>
“为什么非要我掺进来？我对这类谋略业务可是一窍不通。”</p>
后座靠右边的周树人少校一边摸出烟盒一边疑惑问道，大半年过去，基尔港大空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令他噩梦不断，这次调往土耳其还以为是一趟无忧无虑的非正式休假，没想到半路却接到了这种与自己的专业与兴趣毫无关系的临时任务。</p>
挨着左车门的唐凌竹笑嘻.嘻地接过周树人递来的烟，摸出火机先为对方点，无奈摇头道：“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可靠的见证，请体谅一下，开战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补充和轮换驻外武官了，尤其是直属总参的特务武官，只好是抓到一个用一个——请放心，我们会好好安排，尽量不影响你的行程。”</p>
周树人长吐了口烟，遥望窗外的.远山近树，苦笑道：“没办法，就当是额外的苏黎世三日游，好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p>
唐凌竹两指夹起香烟，眨眼一.笑，伸手按下司机座位后边的一个红色按钮，一块厚厚的隔板从车顶降下，牢牢地镶入地板的凹槽，将小小的轿车分隔成前后两个独立的空间。</p>
“说来话长，不过有句话得先说在前面，这瑞士，可是.各国间谍汇聚之地，，请周少校务必凡事小心，所看到听到的一切，请先藏在肚子里，回到使馆再做整理汇报，否则，不怕隔墙有耳，更怕暗箭难防啊。”</p>
周树人听罢只是低头一笑：“我想我们受过同样的.机密纪律教育。”</p>
唐凌竹一摊手：“希望我们也有相同的记忆力和.定力——到苏黎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从头开始……”</p>
三根烟之后，周树人少校悟了。</p>
“原来如此，这次.是去给俄国的流亡革命家发工资，我没理解错？”</p>
唐凌竹一手夹烟，一手把玩着火机，似乎很是惬意地左右扭头道：“这样理解也不算离谱，敌人的敌人，就可以当我们的朋用。说到那位乌里扬诺夫先生，早在十五年前就开始拿我们参情处的钱了，到亚俄战争的时候已经吃进了不下两三百万马克，近两年更发达了，中国德国，两头塞钱，要不是怕被暗杀，搞幢跟我们大使馆那样的洋房来住也不成问题啊。”</p>
“拿着敌国的钱来反对祖国，这就是所谓的革命家吗？”周树人仿佛吃了苍蝇般地皱眉道。</p>
“人家可是要‘变帝国主义战争为国内战争’，国运什么的完全不必考虑，只要自己的组织能够夺取政权，拿谁的钱也一点都不重要——应该是这么想的。”</p>
“这种所谓的革命家，其实被称为国民的祸害也不为过？”</p>
唐凌竹摇头一笑：“管他是谁的祸害，只要能对我们帝国的王道大业有帮助，就得好好喂着，喂饱了好咬人嘛。”</p>
“就怕这些野狗身的狂犬病传染开来……”</p>
周树人倒是别有一番忧心。</p>
“所以不能一下子放出所有的野狗啊，得根据俄国政府抵抗决心的变化，一小批一小批的放回去进行扰乱，把最具破坏力的那一批留到最后，实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再作为杀手锏使用。一旦战略目的达到，实现了预期的讲和，就马协助俄国政府搞臭搞垮他们，必要时还得进行定点清除，虽然从道义来看是卸磨杀驴，可是以革命家自身的立场，反正都是为信仰而牺牲，以什么方式牺牲又有什么区别呢？”</p>
说到这里，唐凌竹哈哈大笑，反倒令周树人感到浑身的不舒服。</p>
“不管怎么说，为了信仰而不怕牺牲的精神，总归是值得身为帝**人的我等所崇敬的。”</p>
周树人这番话本意虽然不是为谁辩护，却让唐凌竹笑得更来劲了，挥着烟头一脸轻蔑道：“要是不怕牺牲，还流亡个屁啊。”</p>
心中虽不甚认同，周树人一时还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话语来反驳，嗫嚅了一阵，只得暂且转移话题。</p>
“俄国不快点完蛋也不行啊，最近德国的西线又吃紧了，个月英法又在香巴尼和阿图瓦同时发动大攻势，美国远征军也登陆了，听说德国总参谋部里也吵得慌呢。”</p>
唐凌竹不以为然地弹了弹烟灰：“那种程度的堑壕绞肉战没关系的，我倒是觉得，英国人惦记着远东，迟迟不肯投入生力军，美国人挂记着太平洋，远征军才来1个师，光是法国人在出力，怎么可能搞得过咱们军国主义老德家？”</p>
在和平美丽的中立国境内无忧无虑旅行的二人此时都还不知道，他们所谈论的协约**香巴尼-阿图瓦秋季攻势正是在这一天——1915年10月14日宣告结束。</p>
三个多月前结束的第二次阿图瓦战役令英法统帅机关万分失望，既未达成突破预定防御线的任务，也未能把德军兵力从东线吸引到西线。</p>
战役结束后不久，召开了英、法、俄、美、比、意、塞等协约诸**事代表团参加的第一次尚蒂伊会议，与之前召开的卡萨布兰卡会议不同，这次会议的主题是对各国具体的军事行动进行协调，而非政略战略方面的总协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