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华北平原上某个平凡而灰扑扑的小镇,正逢集日,四面八方的来客熙熙攘攘,把狭窄而摆满了杂乱摊位的市街挤得水泄不通。【叶*子】【悠*悠】</p>
街头一间撑着油布阳伞的茶铺里,一群敞着汗湿的短褂、沾满尘泥的裤腿挽到膝盖上的汉子,正喝着大碗茶,抽着旱烟杆,有一拨没一茬地聊着身旁的新鲜事。</p>
“听说小宛村的二狗子被抓起来了,知道为啥不?”</p>
一位精瘦黝黑、小眼睛大耳朵的中年汉子向周围的同伴神秘地眨眼道。</p>
“哪个二狗子?”有人问。</p>
中年汉子眯眯眼:“就是村东头马大嫂的侄子啊,常来咱们村运东西的,驾着辆胶**车,挽了匹枣红大马,威风着呢。”</p>
“是他啊……”</p>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p>
“挺漂亮个小伙子,看起来不像干坏事的啊,怎么抓起来了?”</p>
“这话说的,长的漂亮咋就不能干坏事啦?”</p>
“还是听听三叔咋说的吧。”</p>
“对,三叔,您就给我们说说吧。”</p>
被称为“三叔”的中年汉子看到自己的话达到了效果,满意地点点头,摆出惋惜的样子叹道:“二狗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前两天乡里来了人,说是县里下了征调令,要征用他的马,他不干,人家用强的,他就动手了,这不,就给人家五花大绑,押到县里去了。”</p>
“后来呢?”</p>
听众们的好奇心已经被三叔勾了起来,显然不可能只被这三言两语打发走。</p>
“后来?马大嫂托俺给他找关系,把二狗子弄出来,俺就找了小河沿的老孙头,让他当警察的儿子去给说说情,你们猜怎么着?”</p>
“怎么着?”</p>
“人家开价三千大元,否则就移送检察院,提起那个什么公诉来的,判个十几年算是轻的yzuu点m还说战争时期军法行事,想坐牢都没门,要么丢到西伯利亚修铁路,要么扔去南洋修工事,死了都没人收尸。”</p>
众人惊讶不已,面面相觑:“三千块?这也太坑人了吧?俺们庄稼人刨个十年地,不吃不喝也攒不到啊。”</p>
“那咋办呢?”有人追问。</p>
“还能咋办?凑呗,月底还凑不够数,二狗子就算完了。”</p>
三叔摇摇头,表示说不下去了,抓起烟杆子堵住了嘴。</p>
听众们不满地唏嘘起来,直到另一位高大壮实的青年汉子接过了话头。</p>
“那算什么,俺大舅家原本有两头大骡子,干起活来是一等一的,去年给他们征去了一头,前两个月又要把剩下的一头也牵走,说是前一头已经给俄国人打死了,要拿剩下的这头补上。俺大舅急了,扛起锄头就要跟他们拼命,俺外婆跟舅娘好不容易拦下他,这才没惹出事来,可从这以后,大舅家就得用人来拖犁了,隔三岔五的还得叫俺过去帮手。”</p>
他身旁的另一位小个子年轻人不屑道:“嘿,那有什么,别说俺们了,槐树坡那边的大兴农场,顶着官办示范的名头,厉害吧?从前整地压根不用活牲口,不是那喷烟大铁牛,就是那四**卡车,威风的不得了,那帮驾铁牛开卡车的王八羔子,把附近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魂都勾走了。”</p>
“现在怎么样?铁牛拉走了吧?卡车没有了吧?哭着喊着跟俺们借牲口,呸不说俺家的骡子早就给征走了,就是有,给多少草料钱也不借”</p>
不甘寂寞的三叔插话道:“大兴农场俺知道,他们不光用铁牛卡车,还往地里撒增产药、杀虫药啥的,俺就不明白了,人病了要吃药,这地好好的,喂这么多药下去,长出来的粮食还能吃吗?”</p>
小个子年轻人笑着纠正道:“三叔,那不叫增产药、杀虫药,叫化肥、农药来的,化肥比咱们的粪肥好用多了,农药杀起害虫来更是没得说,就是价钱不便宜,第一次用还得请人来教。不过人家农场规模大,又是官字号的,花得起这个钱,还请得起专门的技术员,别看花销大,一亩地能比俺们多产五六成呢——不过自从开战以后,就没见过他们用化肥了。”</p>